20

轉眼間又到了休假，這次假期少了巴珍珍相伴，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。雖然我們不是挺好的，但畢竟她也吃了我不少的麥當勞，我應該有表示不滿的權利吧？就在我對著電視螢幕悶得發慌時，史建仁突然打電話來說要看電影，片名叫做「美麗少年」，連聽都沒聽過。算了，反正待在家裡也沒事，出去走走好了。

下午兩點，我依約來到電影院門前，售票口擠滿了人潮，但就是看不到史建仁的身影。就在我四下張望之際，有人從後方叫我的名字。回頭一看，可不正是水星仙子嗎？

「你怎麼會在這裡？」我驚訝地問道。

「史建仁約我來看電影啊，你呢？」

「真巧，史建仁也約我耶。」我已經開始聞到不對勁的味道。

「那我們一起等他吧。」

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穿著便裝的水星仙子，不知道為什麼，竟然會有緊張的感覺。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棉質長褲，水藍色的上衣，短髮上了髮膠，戴著淺藍色的隱形眼鏡，和平常軍中的感覺完全不同，就好像真的從水星來的少年。

正當我考慮著應該說些什麼才好，水星仙子的手機突然響起。不用說，那自然也是一支寶藍色的手機。他轉過身去講了半分鐘，然後對我說道：「史建仁說他臨時有事不能來了。」

「啊？」這個傢伙，居然扔下我與水星仙子獨處，果然一切都是他的安排！

「那該怎麼辦？」我問道。

「既然都來了，就看吧。」

和男生出來看電影的好處，就是不必多買一張電影票。水星仙子很自動地掏出鈔票，不過要我去排隊，此時也不忘ㄠ我一下。

和水星仙子來看電影，讓我回想起上次和金星仙子一起去洽公的情景。那時離現在也好一段時間，感覺上也沒那麼放鬆，或許因為現在是休假的關係吧？

而和水星仙子坐在一起，簡直和一個人出來看電影沒兩樣，因為他一直專注於螢幕，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。

電影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樣，與其說是電影，不如說是紀錄片，拍攝了五、六個同性戀者的日常生活、情感世界、與家人相處的想法、以及向他人坦承性向的經驗等。我是看不太懂啦，不過看水星仙子頻頻點頭，若有所思的樣子，應該是頗有戚戚焉。

雖然這個世界上已經充滿了同性戀顯學的資訊，仍然有很多人不明白他們究竟在做些什麼，我就是其中之一。明明知道會有很多的困難和反彈，為什麼仍然要一意孤行，難道一點改變的餘地都沒有嗎？或許聰明如水星仙子、可人如金星仙子、大方如木星仙子、多變如月光仙子、溫順如火星仙子，沒有一個人知道答案吧？

「內容是不錯啦，但是如果主角找金星仙子去拍，應該會更符合電影的名字吧？」看完電影後我們去喝泡沫紅茶時，水星仙子挖苦道。

的確，因為不是商業片，所以主角們長得不夠「美麗」。

「其實你去拍也不錯啊。」

水星仙子看了我一眼，笑道：「郝志在，你越來越會講話了。」

「誰叫我是見人說人話、見鬼說鬼話，既然是事實，只好說實話囉。」

水星仙子啜了一口紅茶後，突然又道：「對了，聽史建仁說你有話要告訴我。」

「這？」完了，我還沒準備好啊！

「有什麼話就直說吧，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。」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「怎麼突然吃起滷蛋了，不像平常的你喔。」

突然水星仙子的手機又響了，暫時救了我，他聽了一會兒把手機遞到我面前說道：「史建仁找你。」

「好，謝謝。」我接過手機，話筒裡立刻傳來史建仁興奮的聲音。

「怎麼樣？你說了嗎？他有沒有答應？」

史建仁霹哩啪啦地問了一大堆，就像陪兒子去相親的老媽媽。

「我還沒說啦。」為了不讓水星仙子聽見，我刻意轉過身去。

「你真遜耶，我都安排好了，要是你今天沒說的話，就當作沒我這個兄弟吧！」

不待我分辯史建仁就掛掉電話。

「急事嗎？」接過手機時水星仙子問道。

「沒事啦，問我電影好不好看。」這時我才想到，水星仙子應該不知道史建仁的事，相反的，史建仁又怎麼確定水星仙子的性向呢？為了慎重起見，我決定還是先試探一下。

「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？」

水星仙子點點頭，「你問這個幹嘛？」

「你有跟他告白嗎？」

「沒有耶，缺乏勇氣，害怕被拒絕。」看著水星仙子有點猶豫又很甜蜜的表情，居然會讓我有種「卡哇依」的感覺，看來，我真的被搞昏頭了。

「你呢？有真正喜歡的人嗎？」水星仙子反問道。

「有……」

「喔，是誰啊？哪個女生那麼幸運？」看來他已經完全忘記我有女朋友的事了。

「不是女生。」

「咦？」這下換他露出吃驚的表情了，不過隨即他就鎮定下來，笑道：「難怪史建仁會找你來看這部電影。」

「對方是誰，我認識嗎？」水星仙子又問道。

我點點頭，「不但認識，而且還很熟。」

水星仙子又沈默了五秒鐘，這次他似乎比較緊張，看來史建仁說他喜歡我應該是真的吧，不然幹嘛那麼在意呢？

「是金元宣嗎？」

我搖頭。

「是木易揚？」

我又搖頭。

「難道會是……劉旻玥？」

我還是搖搖頭。

「我放棄了，你直接告訴我吧。」水星仙子好像鬆了一口氣般地攤攤手，大概他覺得被好「姊妹」搶走喜歡的人是件很尷尬的事吧。

他往後靠在牆上，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。

說一句話只要一秒鐘的時間，但是造成的影響，可能會比第三次世界大戰還要難以收拾。「否則我們就不是弟兄了」、「你也要交個男朋友來氣氣她」、「為了男性的尊嚴」，史建仁的話這時又在我的腦海中盤旋不去。

「不方便講？」

「不是啦……」

「那就告訴我啊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我不會大驚小怪的，這種事已經不稀奇了，而且我也可以給你建議啊。」

「真的？」

「真的啊。」

我很用力很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氣，「那我告訴你好了，我……我喜歡……」水星仙子毫無防備地看著我，是該下定決心的時候了，豁出去吧！！

「我喜歡你！」

終於說出來了……

我的頭腦頓時充滿了嗡嗡聲，彷彿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，又被扔到大海裡頭。我已經不敢看水星仙子的表情了，我想我自己的表情一定也像小籠包一樣地扭曲吧？

隔了良久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只是覺得很久，水星仙子才開口道：「我也喜歡你。」

這是……這是，答應的意思嗎？我頓時鬆了一口氣。可是，接下去該怎麼辦呢？？我可沒有交過男朋友啊！通常他們會怎麼做呢？

「吻我吧。」水星仙子突然說道。

「在這裡？」這下換我不知所措了。

「對啊，」水星仙子點點頭，「如果真的喜歡我，就在這裡吻我。」

「可是，人太多了。」

「不敢嗎？」

我沒有回答。

「那我吻你好了，你把眼睛閉上吧。」水星仙子很斬釘截鐵地說道。

他的話語中彷彿帶有某種權威，讓我不得不服從。我順服地閉上眼睛，額頭上沁出了薄薄的汗水。我聽見水星仙子傾身時桌椅碰撞的聲音，感覺到他靠近我的溫度。等了二十幾年的初吻終於要獻出去了……來了！！我的腦袋彷彿被原子彈狠狠地轟炸過，只剩下一片白光……

咦！不太對，為什麼是臉頰有柔軟濕潤的感覺，而不是嘴唇呢？

「瞧你那麼緊張，我又沒說要親嘴唇。」我把眼睛睜開，水星仙子正坐在對面促狹地笑著。

我環顧一下四周，幸好沒有人留意到我們。

「原來這就是你要跟我講的話。」

我點點頭。沒想到會那麼順利，史建仁也會對我刮目相看吧。

「但是，」水星仙子看著桌面，搖晃著已經見底的高腳杯，用一種奇妙的語調繼續說道：「恐怕你們都弄錯了。」

我疑問道：「哪裡弄錯了？」

「你們都不知道嗎，其實我有女朋友，在一起三年多了。」

這是怎麼一回事，史建仁不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水星仙子喜歡的是我嗎？？這下子糗大了吧！

「雖然我也很喜歡你，但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，我是不可能為了你就和她分手。所以，你被甩了。」

喂……，從告白到現在才不過五分鐘，就說我「被甩了」，姿態未免也太高了吧？

「不過這樣對你來講也好啦。」

得了便宜還賣乖，這又是從何說起了？

「你不是因為女朋友跟女人跑了，所以你才要交個男朋友來『氣氣她』。現在你的男朋友也跟女人跑了，你不就可以再交個女朋友來『氣氣他』了？」

真恨不得當場被砂石車碾過去，原來水星仙子根本什麼都知道！想來史建仁這個傢伙此刻正在暗處竊喜不已吧，難怪他一定要我向水星仙子告白。

短短數日之內，我竟然接連被女人和男人拋棄，這種經驗雖然不會後無來者，但也稱得上是前無古人了吧？幸好他們不是為了鱷魚或獅子把我甩掉，不然我在「氣氣他們」的同時，可能會有性命之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