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

表演活動的日期越來越近，眾仙子們也忙著四處張羅道具，像是MTV、假髮、化妝品、裙子、褲襪……等等，其熱中的程度簡直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。

「我想要買廣末樑子那種髮型的假髮。」

「我覺得水井法子的比較好耶。」

「還是安室愛美惠的長髮比較冶艷。」

「化妝品嘛，我選蜜撕佛陀的好了。」

「我老妹有一粒莎白雅頓的。」

「那還是用你老妹的好了。」

「好啊，衣服也可以跟她借，她身材很ㄎㄨㄞˇ，我們一定穿得下，還是細肩帶的喔，今年正流行。」

「至於鞋子就比較麻煩，大概得去買。」

「還要買絲襪來遮腿毛。」

聽著水星、金星、木星三人聒噪的討論，讓我有種置身女子宿舍的錯覺。我想真正的女生也不會像他們那麼三八吧？

「表演節目討論的怎麼樣？」走進政辦室的是我們的「蟀」哥輔仔，他最大的特色就是滿臉坑洞的皮膚，據水星仙子形容那簡直就是核戰後的月球表面。

「我們正在分配誰提供哪些道具。」

「名稱有想出來嗎？待會要報上去。」

「想好了，」水星仙子答道，「節目名稱就叫做『怪怪美少女』。」

「不錯，蠻有創意的。」輔仔似乎相當滿意。

豈止有創意，而且還非常貼切，美不美倒在其次，真的是非常怪……

「郝志在啊，我看你的眼神好像很不屑？」

不愧是水星仙子，居然一眼就洞悉了我的心事！

「哪敢，由你們來扮『怪』少女當然是再適合不過了。」

「拜託！重點是在那個『美』字上頭。」金星仙子提出抗議。

「我們可要打扮得美美的，豔冠全師。」木星仙子也道。

「是啊，從此以後看人妖秀都不必去泰國了。」

「郝志在！」若是在平時，我肯定會慘遭「處男十八招」伺候，幸好有輔仔坐鎮於此，諒這幾個狐媚妖人再大膽也不敢造次。

「要買什麼東西都開好了嗎？」

「好了，明天我會帶郝志在一起去買。」金星仙子說道。

「我？怎麼會找我去？」

「給你機會出去ㄠ還嫌啊，別人想去我還不ㄈㄟˋ答應呢！」

說的也是，能出去洽公的確是蠻愉快的事。

眾人散會後，只剩下我和水星仙子留在政辦室裡頭。他不曉得在抄寫什麼東西，我則無聊地呆坐著。

「你沒事做啊？一直賴著不走，打擾我作業。」一會兒水星仙子抬頭向我說道。

「怎麼，趕我走啊？」

水星仙子沒有理我，我繼續說道：「最近你好像都不太理我。」

「是嗎？」

「我有得罪你嗎？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那怎麼突然冷淡起來了？」

水星仙子用PH值負一的強酸性口吻說道：「和你處得太熱絡，可有人會吃醋。」

我才恍然大悟，原來他是指月光仙子。置身在這兩個醋工廠中間，真是隨時都有慘遭流彈擊中的危險。

「上次你說有喜歡的人，到底是指誰，可以告訴我嗎？」我試探性地問道。

水星仙子放下手中的筆，白了我一眼，說道：「這關你什麼事，那麼好奇幹嘛？」

開玩笑，要是不弄清楚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別人，我可是會晝夜寢食難安。

「大家每天生活在一起，總是要關心一下啊。」

水星仙子用不太相信的眼光打量著我，過了一會兒才似笑非笑地說道：「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？」

沒錯，拜託你趕快告訴我不是吧！

「呵呵，你想太多了吧。」

「怎麼，被我喜歡是那麼不自在的事嗎？」水星仙子故意迴避我的視線，看著遠處的窗外，這到底代表什麼呢？

「其實每個人都有喜歡對方的權力，不是嗎？只要不給對方帶來困擾就好了。」

「說來說去你還是怕我給你惹麻煩。」

「不是啦！」

「那我可以喜歡你囉？」

啊！「這……也不是啦！」

「這個也不是，那個也不是，到底是什麼呢？」

這個「女人」真是有夠會ㄌㄨˊ。

「算了，我也不知道，隨便你怎麼想。」

水星仙子又在竊笑。對於捉弄我，他似乎感到很有趣。這算是打情罵俏嗎？可是面對水星仙子低姿態的語氣，又讓我不忍直接說出肯定的答案。唉，我這個人就是心太軟。

「對了，剛才我遇到梅之望他們，他ㄠ我跟蔡比巴洗餐盤，還叫我不要跟你們這群『變腔』走得太近。」

「哼！他們那些『超哥』也敢說我們，改天可要他知道我的手段。」

這是今天我第二次受到嚴重的打擊了，居然還有『超哥』這種名詞，看來我們之間的代溝已經不只是水溝而是海溝了。

「連這個都不了，就是『超級大豬哥』的意思嘛！」

拜託，你們這種白痴造句法，像我這種高材生怎麼會瞭解呢？

我看著繼續謄寫的水星仙子，突然想起方才蔡比巴講的話。美少女戰士們在連上數量「龐大」，所以大家對他們怪異的言行舉止長期下來也見怪不怪了。但對於我們不論有無惡意的玩笑，他們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？如果在這個環境裡，並沒有他們可以互相依靠的肩膀，不知道又會是怎麼樣的情形？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會遷就大環境，讓自己過得比較輕鬆吧。

＊　＊　＊

早點名完，我就興致沖沖地換上了便裝，準備和金星仙子去外頭洽ㄠ。不愧是金星仙子，拿到的洽公單整整從早上八點開到晚上九點，要是換成別人大概會被摳得只剩兩、三個小時吧？金星仙子的另一項絕技就是「買便宜貨」，一罐二百五十元的化妝水，他去買絕對不會超過兩百元。想要知道哪裡在特賣，哪裡的保養品最便宜，來問金星仙子準沒錯。

來到市區還不到九點，我們先去吃了頓豐盛的早餐。第一次在休假以外的日子離開營區，覺得街上忙著上班上學的人潮有點陌生，自己已經脫離這種生活步調有一段時日了。

「我們先去買什麼東西呢？」我向金星仙子問道。

不料他回我一個白眼，「你第一次洽公喔，那麼早哪會有人營業？」

「哈，被你說中了，我就是第一次洽公。」

「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菜耶。」

「那我們先做什麼好呢？」

「當然是去看電影囉，剛好最近有新片上檔。」

看來他早有預謀了，真是私而忘公。

「我只是先去看電影，又沒說不買東西。『先天下之樂而樂，後天下之憂而憂』你沒聽過嗎？」

喂……，你好像說反了吧。

「要看什麼電影呢？」我問道。

金星仙子毫不考慮地回答：「去看『搶救雷恩天兵』吧。」

是「搶救雷恩大兵」啦，連要看什麼電影名稱都搞不清楚。

「沒想到你對自己軍人的身份還有一種特殊的認同，聽說很多軍人都想去看這部片子。」

「你扯太遠了，我是因為男主角長得很帥才想去看。」

還真是直言不諱，我太看得起他了。

我們在西門町的電影院買了兩張票，由於非例假日，所以人少得可憐。找錢的時候金星仙子只拿了兩百元給我。

「咦，不是還有三十元嗎？」

「我收下啦。」

「這樣太摳了吧！」

「『君子不器』你沒有聽過嗎，意思就是『君子不可以小氣』。」

那我寧可當個小人。

不過金星仙子總算沒太ㄠ我，爆米花的錢由他出。

坐進空蕩蕩的電影院，享受著俱佳的聲光效果，或許是因為身旁少了擁擠的人群，更能將自己融入劇情當中，特別是一開始諾曼地登陸的場景，其殘忍血腥的程度，比什麼「驚聲爆笑」、「白痴搞的鬼」更甚，看來戰爭片才是真正最恐怖的驚悚片。我一面看電影，一面還得不時留意金星仙子的舉動，倒不是因為他會跟我講話，但是片中每死一個人，他就會打一個很大的寒顫，讓我不時有輕微地震的錯覺……

有些片子會讓人不想看第二次，對我而言，「搶救雷恩大兵」就是其中之一。並非它拍得不好，而是由於它令人不愉快。看到那麼多和我一樣年輕的生命，在戰場上倒下，像個無助小孩班地哭喊著「媽媽、媽媽」、「我要回家」。然而一封封的訃文卻把他們塑造成不畏死、沒有恐懼的偉大英雄，讓我有種受騙的感覺。

心情有點沈重地走出戲院，金星仙子卻一點也沒有被片子影響。

「真好笑，整部片子都是因為一個雞婆的歐巴桑才會發生的。」金星仙子一面舔著沾滿鹽粒的手指，一面說道：「要是那鍋歐巴桑沒那麼雞婆，湯姆漢克就不用去送死了！」

走出戲院時還未中午，陽光挺耀眼的，連聞到汽機車的油氣味都覺得有點懷念。

「郝志在啊，如狗你素那鍋雷恩大兵，有人告訴你口以回家了，你會不會回去啊？」

金星仙子又在用怪裡怪氣的台灣國語講話了。

「這是一個蠻不錯的問題，基本上不太像你會問的。」

「你少拖時間，快點回答。」

「這個嘛，如果是就目前的情況，有人突然告訴我不用當兵了，明天就可以回家，我當然一定會回答YES。但是有很多情形是身不由己。」

「你覺得雷恩不願回家是違心之論？」

「就電影的完整性而言，他會留下來當然是真心的，可是電影和人生總是有差距。像有些人雖然很想走，卻怕被人嘲笑，所以就留下來了；有些人想藉著戰爭來功成名就，所以也會留下來；有些人被大團體的思想所催眠，失去了自我，也不會想要離開戰場；另一些人則是不忍心看到其他弟兄獨撐，所以也選擇了留下來。一個「英雄」的成就其實有許多原因，光聽他們壯烈犧牲的事蹟或許會很感動，若是把他們的心態一一剖析，那種虛偽的光圈就消失了，所謂的「英雄」也和我們一樣有選擇、會猶豫，並非那麼義無反顧。」

金星仙子邊聽我臭蓋，邊頻頻點頭，看來頗為贊同，「沒想到你也能蓋出一堆道理，看來當初叫你一聲老ㄙㄨ算沒叫錯。」

我輕輕喉嚨說道：「同樣的問題，換我問你了，你會回來嗎？」

「我也會猶豫不決，不過不是因為道義或使命的問題。」

「那又是為了什麼？」

「當然要看在前線有沒有我喜歡的人啊！你想想看，和心愛的人一同殞命沙場，那是多麼淒美的一件事啊！」

幸好雷恩不是金星仙子，不然湯姆漢克一定會先打死他，再回去覆命。